法华寺的讲经刚刚结束。
林清玄婉拒了方丈留斋的邀请,便带着石头匆匆登车回府。
车轮碾过青石板路,发出辘辘的声响。
这平日里能让他心神宁静的声音,今日却显得格外聒噪。
他捻着佛珠,试图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波澜。
那股波澜,来自于对祥云居方向的感应,带着烦躁与隐怒。
马车在世子府门前停稳。
林清玄立刻下车,步履比往日快了几分。
他径直穿过庭院,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小满那间东厢房。
房门紧闭。
他走到门前,抬起手,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门板。
然而,动作却顿住了。
敲门?
说什么?
问她可曾被惊扰?
以什么身份?
这踌躇不过一瞬,在他清冷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痕迹。
就在这时,门“吱呀”一声,从里面打开了。
小满正想出来透透气,一抬头,就撞见林清玄站在门外。
他一只手还抬在半空,似乎正要敲门。
她愣了一下:“长孙少爷?您回来了?”
林清玄的目光在她脸上快速扫过。
神色如常,没有泪痕,没有明显的委屈或愤怒,只有被他突然出现惊到的愕然。
他心头那点莫名的波澜瞬间平息。
他放下手,淡淡地“嗯”了一下,目光在她脸上又停留了一瞬,什么也没说,转身便朝着自己禅室的方向走去。
步履恢复了往日的从容。
小满:“……?”
莫名其妙!
这人怎么神出鬼没的?
特意跑来她门口抬个手?就为了看她一眼?
什么毛病!
不一会儿,石头端着个装满清洗干净供果的托盘,兴冲冲地跑来找小满。
“小满妹子!快尝尝!法华寺刚给的,可新鲜了!”
小满道了谢,拿起一个苹果,心不在焉地啃着。
石头看着她,嘿嘿笑着凑近了些,压低声音,带着点促狭和邀功的意味。
“那个……小满妹子,少爷沐浴去了吧?每回他弘法回来,第一件事准是沐浴,说是要洗去身上沾染的凡尘俗气。”
小满点点头,这倒是不意外。
石头眼珠子一转,笑容更贼了。
“嘿嘿,我刚想起来,少爷……好像忘了拿浴巾!就在他房里架子上搭着呢!”
他飞快地说完,不等小满反应,把果盘往她手里一塞。
“妹子帮个忙呗?我……我肚子突然有点疼!得去茅房!”
说完,他像阵风似的,一溜烟跑没影了,留下原地石化的小满。
小满捧着果盘,苹果都差点掉在地上。
【浴巾?!!!】
【连洗澡都要伺候递浴巾了吗?!】
【这差事范围是不是扩展得有点太快了?!】
【石头!你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!你给我等着!】
石头并没有去茅房,而是直接冲进了爹娘的偏房。
“爹!娘!”
石头兴奋得脸都红了。
“我干了件了不得的大事!我让小满妹子去给少爷送浴巾!”
陈婆子一听,眼睛“唰”地亮了,猛地一拍大腿,给了儿子一个“干得漂亮”的鼓励眼神!
老陈头则惊得嘴巴张得老大,足以塞进一个鸭蛋,好半天才找回声音。
“你……你这臭小子!胆子也太肥了!这……这要是……”
他不敢想下去了,万一少爷动怒,或者小满闹起来……
“哎呀爹!您就别瞎操心了!”
石头满不在乎地摆手。
“少爷对小满妹子……那能一样吗?您没看见少爷刚才还特意去她门口瞅了一眼?送个浴巾算什么!说不定……嘿嘿……”
他笑得一脸暧昧。
陈婆子也赶紧帮腔:“就是就是!老头子你懂什么!石头这是给少爷创造机会呢!这孤男寡女,浴房湿气重……最容易……嗯?”
她给了老陈头一个“你懂的”眼神。
老陈头看着兴奋的娘俩,再看看自己儿子那副“立了大功”的样子,只觉得眼前发黑。
得,这一家子,现在是彻底拧成一股绳,目标明确——天天给长孙少爷和小满创造机会和条件!
至于这机会合不合规矩?会不会出事?那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。
小满这边,内心天人交战了八百回合。
不去?万一那佛子真没浴巾,湿漉漉地出来……然后怪罪到她头上?说她伺候不周?或者迁怒石头?
去?那可是浴房!他还在洗澡!
最终,卑微的社畜求生欲战胜了羞耻心。
她放下果盘,认命地走向林清玄的禅室。
果然,一条干净柔软的素白棉布浴巾就搭在衣架子上。
她拿起浴巾,像捧着个烫手山芋,一步一步,沉重地挪向浴房。
浴房的门紧闭着,里面隐约传来水声。
小满深吸一口气,抬手敲门。
“笃笃笃。”
“长孙少爷?奴婢给您送浴巾来了。”
里面水声依旧,没人回应。
她又提高声音敲了一次。
“长孙少爷?”
还是没动静。
难道是水声太大没听见?
小满心一横,轻轻推开了门。
一股温热湿润的、混合着淡淡皂角清香的雾气扑面而来。
浴房很大,分里外间。
外间陈设简单,只有桌椅和放置干净衣物的架子。
里间则被一道巨大的、绣着“荷塘月色”图案的轻纱屏风隔开。
屏风上荷花亭亭,游鱼灵动,在氤氲的水汽中若隐若现。
屏风后,能模糊看到一个身影靠在浴桶边缘。
小满站在屏风外,心脏狂跳,声音都发紧。
“长孙少爷?浴巾给您送来了,放在外间架子上?”
屏风后的人影似乎动了一下,一个带着水汽、略显慵懒的低沉声音传来,穿透水雾,清晰地落在小满耳中:
“进来。”
小满:“!!!”
进来?!
进哪里?!
她头皮瞬间炸开!
但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。
她咬了咬牙,硬着头皮绕过屏风。
屏风后的景象瞬间撞入眼帘。
一个巨大的木制浴桶,里面盛满了温热的水。
林清玄就靠在桶壁上,闭着眼,水汽蒸腾,将他平日清冷的面容熏染得柔和了几分。
水珠顺着他墨色的发梢滴落,滑过线条优美的脖颈,然后是……宽阔结实的肩膀,饱满紧实的胸肌……
水线正好停在胸口下方,引人遐想。
他露在水面上的上半身,皮肤是冷玉般的白皙,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,绝非文弱书生可比。
小满只看了一眼,就感觉一股热流直冲头顶,赶紧低下头,心里的小人却不受控制地疯狂刷屏:
【卧槽!这身材!比梦里看着真切多了!】
【这胸肌……这线条……随便打打也有9分吧!】
【皮肤还这么白!犯规啊!】
她正心猿意马地打分,浴桶里的人突然睁开了眼。
那双深潭般的眸子,隔着氤氲的水汽,精准地捕捉到她低垂却难掩慌乱的脸。
林清玄薄唇微启,声音带着水汽浸润后的沙哑,慢悠悠地问:
“剩下一分,去哪了?”
小满:“!!!”
【完了!忘了离得近他能读心!该死的念头升起来了!】
巨大的羞耻感瞬间将她淹没!
她恨不得原地消失!
赶紧把手里的浴巾往前一递,声音都变了调。
“浴…浴巾给您!奴婢告退!”
说完就想跑。
“慢着。”
林清玄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。
“擦背。”
小满:“……”
她感觉自己要裂开了!
擦背?!
这服务也太“贴身”了吧?!
她僵在原地,内心挣扎得像狂风暴雨中的小船。
拒绝?她不敢。
答应?这画面太刺激她受不了!
最终,她还是认命地挪到浴桶边,拿起搭在桶沿上的干净擦布,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,仿佛那里开出了一朵绝世名花。
她伸出手,胡乱地、毫无章法地在林清玄线条优美的后背上擦拭着,心里疯狂默念:“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,受想行识,亦复如是……”
林清玄感受到背上那毫无技巧、甚至有些粗暴的擦拭力道,以及她心里那翻来覆去的《心经》片段,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。
在佛子面前念心经?
真是……多此一举。
他忽然想回头看看她此刻窘迫的样子。
他刚有动作,小满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,猛地按住他的肩膀,声音都尖了。
“少爷您自便!别动!奴婢……奴婢该做的都做了!男女授受不亲!奴婢告退!”
说完,她几乎是扔下擦布,像阵风一样,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浴房,连浴巾都忘了放好,紧紧攥在手里就跑了出去。
林清玄被她按得一愣,听着她仓惶逃跑的脚步声和那句“男女授受不亲”,捻着佛珠的手指在水下无声地拨动了一颗珠子。
他缓缓靠回桶壁,闭上眼,水汽氤氲中,那抹几不可察的弧度,似乎更深了些。